大山 | Every Man Creates his own mountain

可能自己已经进入这个阶段，加上“有朋自远方来”，大卫闲暇之余促膝谈心及若干事，使我常常想起父亲。古人说，“父兮生我，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，长我育我，顾我复我，出入腹我…”，把父母生、养、教、育，顾念不舍，抱亲喜爱的情景，写得传神动人。古人崇尚孝道，认为惦念、怀缅父母是人之常情，人皆有之，很少笔载纸上。抑或苏歌书浅，读得不多。而养育之恩，总是类同，父亲的形象，各不一样。自记事，父亲就是如山一般。

幼年尝得痨疾，医久不愈。邻家姨娘探视，惊觉已经病深，速让父亲背往医院救治。可能因由于此，父亲对子女病痛格外关注。某次夜里高烧不退，父亲担忧，星夜背我求医。最近的诊所在邻村，十余里路，加上夜黑无月，甚难奔走，父亲非常小心的急行。距今三十年有多，唯一刻记心头的，便是父亲焦急的柔声安慰：

“不要怕，不要怕。马上就到…”云云。

幼时不识，依稀还能想起当夜的星星特别多，特别闪–从此未曾见过。孩子不怕事，或者因为，在父亲熊厚像山的背后，并无应该害怕的事情。想来，多病多痛的童年算一种福气。父爱如山，我们都在山的这头。

成年以后出外求学，甚少往家中去电问候。而除去平时，每当月末母亲总会打来。某次母亲坦言，都是父亲监督着她打，怕我出门在外，生活拮据但不敢开口。母亲偶会笑他。他急了，说道：

“儿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！他哪会跟家里说这种事！”

母亲和我说，父亲说罢便哭了出来。

尘事已久，每一字每一句却仍在心头，每一次每一回想起，仍然眼眶湿润。曹丕写《短歌行》纪念其父说到“其物如故，其人不存”，正正被此话戳中。父亲啊，是一首深沉的诗，儿子默默的读，泪轻轻的流。

大卫跟我说，“Every man creates his own mountain to climb. Success or failure it’s all up to him.” 在父亲担当他的角色三十余年里，想必无数次面对这样的抉择，无数次考虑到家庭、儿女，放弃、选择，或者从头开始。兄妹年幼，母亲承担了更多照料责任；稍稍年长，父亲放弃外地工作机会，近家教导。待二人升学，生活压力大了，毅然投身最为辛苦的餐饮行业，起早贪黑只为多赚三五钱。“…create his own mountain …”爬到山顶，化作如山大爱。而今，我在山的这头，他在那头。

Emily Dickinson 爱美丽·狄更生（不是Dickens 狄更斯，虽然同时代。前者美国诗人，后者英国作家。）有首很出名的诗：

“If I can stop one heart from breaking,

I shall not live in vain;

If I can ease one life the aching,

Or cool one pain,

Or help one fainting robin

Unto his nest again,

I shall not live in vain.”

草译如下，是为：

“若我能令一颗心止于破碎，

我便不枉此生；

若我能令一个生命不再苦楚，

或减轻一个人的苦痛，

或帮助一只昏厥的知更鸟，

重归于巢，

我便不枉此生。”

希望父亲几十年的辛苦，success or failure，是觉功成圆满吧。